第17屆伊斯坦布爾雙年展
By Bala Gürcan
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被延遲一年的第17屆伊斯坦布爾雙年展在通訊、社會和經濟系統瓦解的情況下終於得到舉辦。過去和現在生活模式之間的重大斷裂成為了這次雙年展的中心軸,以嘗試為未來創造一種癒合社會、行動和抵抗的集體語言。策展人Ute Meta Bauer、Amar Kanwar和David Teh選擇不讓雙年展受制於單一的主題,並將這屆雙年展注重過程的特點比擬為「堆肥」,因爲它鼓勵了新概念和定義在展覽以外的空間和時間裡誕生和成長。雙年展在貝伊奧盧、卡德柯伊、法蒂赫和宰廷布爾努附近等12個地點舉行,共55個項目和500多名參加者。當中的藝術作品形式多樣,包括檔案錄像、視聽錄音、詩歌朗誦、廣播、現場表演和農業節。透過建構一個以環境和創新溝通模式為基礎的藝術及城市網絡,雙年展為人們開啟了更廣泛的對話,突顯了社區的力量。
環境哲學家Michael Marder在雙年展 「Afterthoughts」目錄中一篇題為 「Com-post」的文章裡,將堆肥定義為 「一種構成和闡述存在的語法的方式,將生化語言的字母和文字連接起來」。為了尋找不受侷限的聲音,雙年展超越了由權力所控制的常規語言,例如來自大自然的微妙呼喚,又或是振興團結的聲響。藝術家Angela Melitopoulos的多頻道錄像作品《Matri Linear B - Surfacing Earth》(2021年)就是如此。在研究的基礎上,作品記錄了澳洲北部原住民在領地Titjikala的土地鬥爭,其中穿插了原住民藝術家Nita Fergusson用修長的筆觸繪畫抽象沙漠風景的鏡頭。 Melitopoulos的作品將地球表面定義為 「會說話的風景」來思考以生態為中心的母系文化在多大程度上影響我們現今對土地權利和自然資源分配的看法。雙年展的策展人將 「元素政治(elemental politics)」定為激發反思的起點,以突破侵略、佔領、不平等和壓迫的主流敘述。
「地理詩意(Geopoetics)」的概念在整個雙年展中得到了呼應,它提供了一種另類看法,將宇宙及非人類生物視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自然與文化之間的巨大鴻溝破壞了我們與地球及其循環的複雜關係。在佩拉博物館展出的《The Call of Fragility》(2022年)中,雅加達藝術家Irwan Ahmett和Tita Salina邀請我們重新思考人類在浩瀚宇宙中的渺小和無能,審視生態環境的長時間變化。作品分為兩個部分,當中包括帶領觀眾穿越爪哇島的漁村和洞穴的錄像裝置,以及在桌面上的考古裝置,展示了島上的石頭樣本和史前動物化石,並附有手寫文本的註釋。放置在同一房間的銅管樂器捕捉着參觀者的聲音,並將它們混合一起,構成一種集體的悲鳴。從土壤、植物和動物的稀有標本的短暫性中,我們體會到蘊藏在地球地層裏的物質智慧。Ahmett和Salina質疑我們對時間線性而非循環流動的理解,他們的作品從一百萬年的角度提醒我們在自然界的波動性和最終無可避免的滅亡。
Evrim Kavcar和Elif Öner的《A Dictionary of Sensitive Sounds》(2019年– )是一本 「反詞典」,與《The Call of Fragility》中聲音物質化和迴響的方式類似,它能夠識別和記錄來自日常的、不受語言定義的聲響,如 「窗簾在風中拍打的聲音」,又或是「醫院裡血包在運輸過程中輕輕敲碰的聲音」。這個作品以桌面裝置的形式在行為藝術平台Performistanbul的空間裡展出,當中記錄了藝術家在整個城市中研究的書籍、物品、照片和筆記,以及附有各種聲音描述的幻燈片,強調沒有被語言接壤的聲音所存在的表達潛力。透過步行來收集實體和感官數據的過程中,Kavcar和Öner探索到語言的新領域,並擴大了我們對不可辨識的聲音的分類方式。過程中,聽覺成為了一種附有社會性和參與性的現象,並獲得空間來表達過往不可表達的東西。
對於新感官體驗和輸入可以從根本上重塑我們對世界和當今的理解這種想法,正可以體現在特納獎提名工作室Cooking Sections的作品《Wallowland》(2022)中。受到城市化的影響,伊斯坦布爾喪生了濕地,這威脅著市内瀕臨滅絕的水牛種群。透過牧民、生物學家、保護主義者和其他人的努力,第一屆水牛節於9月17日在伊斯坦布爾黑海沿岸的Arnavutköy外區舉行,其中包括研討會以及導遊帶領的徒步旅行,現場音樂和試吃環節等。在雙年展的其中一個場地,Cooking Sections將Büyükdere 35的畫廊空間重新設計為一家布丁店,出售水牛奶製品,例如濃厚奶油和牛奶布丁。通過為參觀者提供試吃,Cooking Sections為涉及動物滅絕的生態危機以及相關的烹飪傳統添加了一種屬於個人和有形的體現。
策展人在雙年展中的主要目標之一是「將每件作品展示給新的公眾和觀眾;喚起新的批判、同理心和團結的精神」。為此,一些項目的存在正正是要超越雙年展的限期。例如,與Açık Radyo合作而建的獨立廣播電台Radyo Bienal提倡氣候意識和當地活動。而一個設在土耳其的新的詩歌頻道,委託了15位詩人在2021年的每個月寫一首詩。這些詩歌既會在Açık Radyo播出,也可以在市内的書店、餐館和咖啡館等地方找到。Haydar Ergülen的詩歌「Kayıp Keçi Miki」(「失落的山羊Miki」)被收錄在這本詩集中,通過山羊、鴿子和馬等動物,描述了重溫過去的簡樸時光而引起的憂鬱情緒。無論是以文字或聲波,還是以味蕾或全身的體驗,透過不同的媒介,這屆雙年展將世界重新振作所需的資訊一一傳遞給我們,要求我們打開自己的感官,留意身邊的每一個細節。
策展人相互交織和多層次的策略最終將雙年展的界限推到了視覺藝術的領域之外,涉及媒體、文學、科學、技術和學術界等其他範疇。 Meta Bauer、Kanwar和Teh以一種理想主義的憧憬和對研究的深刻付出為支撐,選擇了不去拒絕舊有的模式、發展或觀點,而是提倡接受它們作為建立一個可持續和有利生命的新秩序的必要成分。從作品的背景、展覽的組織和更廣泛的影響來看,雙年展將本地的規模思考再向外推,體現「世界是一個大村莊」這句格言,並把所有人聯繫起來。因此,策展人沒有對個別機構指手畫腳,為世界的社會經濟和生態差異尋找罪魁禍首。反而,他們向我們提供了重新的可能性,并要求我們從集體建立的世界的每一部分開始,利用目前所擁有的土地播下可持續發展的種子。